失衡的派件量和派费收入之间，隐藏名字许多的罚款“潜规则”。
21世纪经济报导记者黄婉仪,实习生卢美婷广州,北京报导
快递员张顺平的一天往往是从被扣钱开端的。
张顺平来自河北，本年18岁，是圆通北京某快递站点的快递员。双十一期间，他把闹钟定在5点15分。这时的北京天还没亮，气温在0℃上下。而他需求从速从宿舍赶到快递站点调集。6点钟，站点老板会在那儿摄影，没在相片里的快递员会被扣除至少50元。张顺平不想成为那个没在相片里的人，但8月份他就由于迟到被罚了1000多元。
“我第一个月来的时分算下来还赔钱呢，薪酬连饭都抵不上，”张顺平对记者说道。
张顺平面对的罚款名字不止“迟到”这一项。他表明，旷工、迟到1小时以上、没报到、被投诉、签收率不合格等状况都能够成为罚款的理由。
在劳作法专家看来，张顺平遭受的一些罚款理由或许涉嫌违法。汇业律师事务所高档合伙人、劳作法专业委员会履行主任洪桂彬律师向记者表明，“假如是给企业形成经济丢失的前提下，比方快递件丢了，那么对快递员的罚款是能够的，可是对旷工或迟到等没有形成丢失的行为的罚款，这些就归于违规了。并且依照国家《薪酬付出暂行规定》，一般罚款也要确保不超越月薪酬的20%。”
现实上，张顺平的阅历并不特别，“以罚代管”能够说是快递作业的遍及现象。本年9月，由快递物流信息服务商快递100发布的《2021年我国快递员权益保证问卷调研》显现，受访快递员其时最忧虑的问题是投诉罚款过多，近六成快递员每月被罚200元以上，27.1%的快递员每月被罚200~500元，25.98%的快递员每月被罚500~2000元，还有4.35%每月被罚2000元以上。
层层罚款条目之外，快递员还面对着无底薪、作业量和收入不匹配、劳作合同签约率低、社保福利难掩盖等问题。对此，交通运输部、国家邮政局等七部分于7月8日发布了《关于做好快递员集体合法权益保证作业的定见》，提出了拟定派费核算指引、拟定劳作定额、纠治差异化派费、遏止“以罚代管”等四个方面的行动。
超负荷的派件量
在电商经济的推进下，快递作业的发展势头仍旧迅猛。11月13日，国家邮政局发布2021年10月邮政作业运转状况，10月份，全国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完结99.5亿件，同比添加20.8%；业务收入完结909亿元，同比添加12.1%。1-10月，全国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累计完结867.2亿件，同比添加34.7%；业务收入累计完结8339.8亿元，同比添加20.7%。
添加的快递业务量触动整个物流络，终究压在结尾点的快递员身上。张顺平对记者表明，他平常每天派送200~300件快递，作业时刻大约13个小时；而双十一期间则需求派送700来件，送不完深夜还得加班。
其他快递员也面对着超负荷的派件压力。孙能曾经是中通长沙某快递点的快递员。从业的两年时刻里，他每天早上6点半到站点分拣，分拣完派送，差不多忙到正午12点；下午1点半又要分拣，下班时刻有时分是6点半，有时分是7、8点，假如要处理问题件的话会更晚；双十一、“618”这类电商节期间，晚上10点多都还在作业。本年10月，孙能做出了辞去职务决议脱离快递作业，他的家属对记者说：“没有钱赚也没有钱发，还不从速辞去职务？”
京东武汉某站点的快递员方远兴则对记者表明，平常是早上7点到快递站分拣，忙到晚上6点或8点下班，双十一电商大促期间，他的作业时刻则变成“朝五晚十”。
国家邮政局发布的《2019年全国快递从业人员作业调查陈述》显现，从事结尾揽投的快递从业人员中，有38.05%每天作业10~12个小时，24.51%每天作业12个小时以上。
可是，超负荷的作业强度却并不意味着收入过万的薪酬待遇。快递100的调研数据显现，在收入层面，54%的快递员每个月收入少于5000元（含），32.96%的快递员每个月收入在5000-8000元之间，月入过万的快递员仅占4.04%。薪酬发放方面，表明薪酬能够底子准时发放的快递员仅占不到一半，三成快递员地点公司“压薪酬严峻”。
据记者了解，快递作业实施计件薪酬制度，快递员没有底薪和加班费，薪酬来历是派费，也便是快递员收取和派送一票快递所得的收入。因而，在派费不变的状况下，快递员不得不经过多送快递、多收件来添加收入。
张顺平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他现在的派费每单1.1元，其间0.35元用于投递丰巢快递柜，因而每单只能收入0.75元。他向记者展现的丰巢柜投递费用显现，9月份他投递快递柜总共花了将近1000元，悉数由自己承当。
“我不往里投会糟蹋许多时刻，其他的就无法送了，我有必要投柜的，”张顺平说。
孙能也有相似的阅历。他本来的派费是每单1元，但从9月1日开端，站点老板就把派费降到0.8元。由于每天要配送的快递量大，且公司有签收率的要求，为了节省时刻，孙能往往将快递存放在菜鸟驿站，每单需求花费他0.4元。
快递量大的时分，快递员往往需求投进快递柜或驿站才干完结当天的配送，否则会由于快递延误而被罚款。而投进快递柜或驿站的钱需求快递员付出，相当于每单派费会被扣去几毛钱。可是，顾客或许会由于回绝投柜而投诉快递员，而一次投诉能够扣掉快递员一天或数天的收入。这就或许使快递员堕入一个怪圈：快递派送得越多，派费越低，罚得越多，挣得越少。
别的，快递作业的价格战长年累月，单价一降再降，快递员送出的每票快递都变得更廉价。尽管中通、圆通、韵达、申通、百世和极兔速递6家加盟制快递企业均宣告于9月1日起上调0.1元的派费，但多位快递员却对记者表明并没收到上涨的派费。智能快递柜近邻宝的快递员黄先生向记者表明，近期派送费提价0.1元，但快递员没有拿到，而是点老板拿了。
李升在广东承包了一个四通一达快递系的点，关于9月1日起派费上调一事，他则向记者表明，自己点的快递员都收到了上涨的派费，反而自己作为承包商不只没有获益，还要承当派费上涨带来的运营本钱。“点承包商是要向快递途径开发票的，上调0.1元的派费意味着每单要比本来多6个点的开票本钱，这笔费用算下来，我一个月大约要多出3万块钱的开支，”李升直言，派件本钱越来越高，没有赢利，商场太透清楚，点也不好做。
以罚代管“潜规则”
失衡的派件量和派费收入之间，隐藏名字许多的罚款“潜规则”。
10月31日，在谈到本年的“双十一”大促时，张顺平表明：“双十一我能挺过来（薪酬）还有期望过万，挺不住送不完货就能赔死。”
张顺平在忧虑的是因签收率不合格而被罚款。一般地，快递员每天派送有签收率的要求，假如当天要求配送的快递没有签收就算快递延误。在张顺平作业的点，快递延误每单需求补偿2.5元。按派费1元核算，假如快递员当天送出500个快递，能够收入500元派费；而剩下的200个快递由于没有及时签收，总共需求补偿500元。这意味着快递员一天白干。
离职前，长沙中通的孙能也受签收率困扰。在他作业的快递站点，快递延误1个要罚款1元。孙能的薪酬表显现，本年6、7月，他由于签收率不合格别离被扣了324元和197元，占当月到手薪酬的6%和3%。
别的，多位快递员告知记者，由于丢件、快递破损被客户投诉也是罚款的首要原因，罚款金额从几十到几千不等，足以抵消他们一日或数日的作业量。除了罚款，他们还得补偿丢件和快递破损给客户形成的丢失。这等于快递员需求出两份钱，一份是给公司的罚款，一份是给客户的补偿。因而，面对丢件、快递破损的状况，快递员往往会挑选自动赔钱，跟客户私了。
“直接赔是由于怕拖久了人家投诉，感觉赔了就没后事了，否则拖久了客户就开端投诉，投诉就扣两份钱了，”张顺平说。
是否送货上门也往往成为快递员和顾客的对立地点。快递100发布的《2021年618快递服务质量大数据陈述》显现，近70%的快递员在618期间遭到投诉，且过半投诉超越3次；在建议投诉的人中，超越70%是由于对快递不送货上门表明不满意。
在承受记者采访的前几天，张顺平由于直接把快递放快递柜而被投诉了。其时深夜，客户打电话让他送过去，他说现已下班了明日再送。成果客户下楼到快递柜取完快递，回家后就直接投诉他了。投诉树立之后，他直接被扣了80元。
多位受访的快递员对记者泄漏，接到投诉之后，公司往往不会对现实进行核对，而是直接扣取快递员的费用，因而歹意投诉也得快递员承当罚款。
京东快递员方远兴两个月前就遇到了一同歹意投诉。他给客户送一个机箱，客户当场翻开看，觉得没问题就签收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领导告知他，他被那个客户投诉了。方远兴赶忙打电话给客户问询状况。客户说，他其时没有仔细检查，等快递员走后才发现包装上有一个洞。在京东，快递员对投诉不满是能够反应的，所以方远兴就建议申述，经过录音证明是当面签收无误。但申述最多只能吊销罚款，赔付仍是得由他来承当。这次赔付大约需求赔100多元。
灵通系快递向上反应的途径则没那么清楚。当记者问到是否有申述途径时，灵通系快递职工的答复是“没有”或“不知道”，因而面对歹意投诉时，他们只能静静承受。
“以罚代管简便易行，对加盟站点和快递员的震撼效果大，因而被快递企业广泛应用，可是这种负面鼓励办理方法简略粗犷，易引发抵触情绪，形成快递作业结尾的快递员丢失多，稳定性差，不利于作业的继续、健康发展。”我国政法大学民商经济法学院教授娄宇向记者剖析称。
用工主体不明确
标准用工一直是快递作业的痛点。快递100的调研数据显现，46.71%的快递员没有和地点快递公司签合同；在已签定的合同中，近两成所签的归于承包合同，16.58%签署的是劳务/劳作合同。
本年6月，张顺平由于找不到作业，就到快递站应聘快递员。应聘成功后，老板没有跟他签合同，说办竣工号就等于签了。“我也没想什么，横竖薪酬能到手就行。现在就天天扣我钱，哪里都扣，上个月还不知道为啥又交了3000块钱押金，”张顺平对记者说。近邻宝快递员黄先生也没有签合同，没有底薪，社保和公积金需求自己交纳，收入来历便是派费。
方远兴则向记者表明，在京东快递作业有签劳作合同，也有交社保和公积金，可是没有底薪一说。
李升作为快递点承包商，表明他和快递员签署的便是所谓的协作协议，而非劳作合同。“灵通系快递途径主打贱价商场，这决议了他们有必要走加盟方法，底子承当不起直营方法的用工本钱，”他泄漏，简直一切快递承包商都是这样处理的，假如哪个敢说自己能签劳作合同，底子都是忽悠人的，除了京东和顺丰。
记者从劳作法专家了解到，移动互联、大数据、算法等新技术手法驱动的途径新业态用工比较杂乱，快递作业的用工方法多样，包含全日制用工、非全日制用工、劳务差遣、劳务外包、途径新业态用工的专送和众包等。现在快递企业首要分直营制和加盟制，其间顺丰和京东采纳直营制，直营制快递途径会和快递员签定劳作合同，在用工方面愈加标准。
娄宇教授向记者表明，快递作业没签劳作合同现象遍及首要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用工方法杂乱，非经司法程序确定，很难判别是否能够树立劳作联系，二是劳作联系办理严厉，用人单位负担重，不树立劳作联系能够节省人力本钱。
未签定劳作合同使得快递员的用工主体不明确，劳作联系确定困难。而这带来的影响是，快递员在薪酬薪酬、劳作保护、社保福利等方面缺少有用保证。
多位快递员对记者表明，自己归于“三无”人员，无劳作合同、无底薪、无社保。而依据快递100的调研数据，71%的受访快递员地点公司没有为其交纳社保和公积金，有交纳部分或悉数的仅占不到两成。
关于快递员薪酬薪酬，李升表明点承包商也有自己的难处，难处特别体现在途径的派费结算周期长，层层向下传导压在点身上。“和途径谈加盟，咱们底子没有任何判判优势，面对的只能是途径的霸王条款，关于派费结算周期，并没有明文规定，途径经常以各种理由推脱，点只能先行垫支，每个月准时给快递员结算派费，”李升说道。
据李升介绍，快递员收入首要分两个部分，根底派费和派费补助，其间根底派费结算一般都比较顺利，难处首要出现在派费补助上。一般状况是，快递途径会以一个半月到两个月的周期和李生的点结算派费补助，但最长周期有到达3个月之久。在这么长的周期中，李升只能先行垫支资金给快递员。
近年来，随同快递员等新业态经济用工体量添加的，还有攀升的劳作胶葛。数据显现，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受理并审结的因新业态用工引发的劳作争议二审案子数量呈上升趋势，从2015年至2020年别离为5件、12件、12件、20件、29件和65件，会集在约车、快递物流、外卖送餐、络直播、家政服务、互联金融等作业，其间又以约车、快递物流为胶葛高发作业，触及案子数量别离为68件、27件，占比别离为47.55%、18.89%。
针对新作业形状劳作者面对的痛点，人社部等八部分于7月22日发布《关于保护新作业形状劳作者劳作保证权益的辅导定见》，初次明确指出，对采纳外包等其他合效果工方法，劳作者权益遭到危害的，途径企业依法承当相应职责。
“现行的劳作联系界定选用的是二分法，即劳作联系和非劳作联系。现在政府学界在评论三分法，即添加‘不完全劳作联系’，”洪桂彬律师表明，相关法令完善触及到理论根底重塑，耗时长，因而对新作业形状劳作者来说，燃眉之急是协助他们处理日子和作业最底子最扎手的问题，例如加强社会保证，购买社会保险，把灵敏作业人员归入到底子劳作保证规模。
（文中快递从业者称号均选用化名）
（作者：黄婉仪,实习生卢美婷修改：王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