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今年是中国证券市场建立30周年万国证券，回顾历史点滴万国证券，以作纪念。

万国证券是中国早期证券公司的杰出代表，其诞生、辉煌和堙灭见证了早期中国证券市场的建立、健全和完善过程。而1995年327国债事件是万国证券的劫难。

** 万国证券的诞生 **

在计划经济体制下，上海对中央财政贡献最大，一直受表扬；但改革开放以来，中央表扬的老是广东，上海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1980年代后期，邓小平视察上海，征求上海各界有识之士对振兴上海的真知灼见，并表示了把上海外滩建成东方华尔街这一构思的极大兴趣。

1987年下半年，上海市委党校专门成立了30人规模的“振兴上海研究班”，上国投委派具有留学经历的处级干部管金生（留学比利时布鲁塞尔自由大学获得法学、工商管理硕士）参加。管金生在研讨班上建议：

“要发挥上海优势搞证券市场，上海的地域文化、市民特性决定金融观念领先，人才基础也好，30年代就是远东最大的金融中心，远胜于当时的香港，而上海若成功重建证券市场，对于上海重新取得远东金融中心地位具有重要意义。”

期间，受汪道涵前市长、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龚浩成行长等领导的器重，管金生着手筹建证券公司。他建议：

“(1)要建立公开市场操作机制，要把现在（1987年）这种散兵游勇的交易（指苏州河上的四座桥和静安寺等地的自发性国库券民间交易）引入交易所，由室外交易到室内交易，证券交易强调时间、价格优先，要公开透明，因此核心是竞争机制；

(2)作为市场主角的交易机构名称到底是叫证券公司还是投资银行，不管叫什么名称，为了适应公开市场操作机制，作为交易机构唯一最好的企业组织制度就是股份制；

(3)证券一旦引入，一开始就要提供好的环境，也就是证券业和银行业必须分离。这是由证券市场业务的性质决定的，它本质上属于直接融资，而银行业是间接融资；证券也只有和银行分离，才能有发展生存的空间，不然新生的证券业不可能有大的快的发展。”

几经研究，1988年5月13日，经过中国人民银行总行领导反复讨论，原则同意上海组建一家股份制的证券公司（此前上海的两家证券公司为脱胎于工商银行的申银证券和脱胎于交通银行的海通证券）。

1988年7月18日，由上海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等10家股东筹资3500万元人民币中国第一家股份制证券公司-----万国证券开业。

** 万国证券的辉煌 **

万国成立不到两个月，就作为中国第一家证券公司在国际证券界亮相——在由20多个国际证券公司组成的、对意大利国民劳动银行新加坡分行在伦敦发行欧洲日元证券的承销团中，日本野村证券任总干事，万国任副总干事。1992年年底，在香港与李嘉诚合作，一举收购香港上市公司香港大众，完成了大陆证券公司首次收购境外企业并成为控股人。

1990年11月26日上海证券交易所在上海黄浦路的浦江饭店成立。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成立初期，其交易规则、设备、交易员的培训，几乎都是万国一手操办；深沪两市的异地交易首先由万国开通；它最早开始在国内推动和实施无纸化交易；前万国职员说，他很惊讶于监管部门怎么会简单地把万国证券提出的建议写入监管条例。

如日中天的万国证券打起了“万国证券，证券王国”的旗号，明确提出要把万国证券打造成中国的美林。1994年，万国已在新加坡、伦敦开设分公司；同年，开始准备筹备美国分公司。

在万国发展的初期，管金生四处演讲，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把当时银行、财政、计委、经委各个部门都拉出来，进行免费陪训，做了大量的市场培育工作。管金生充分意识到，要想与国际大券商并肩，必须更多地雇佣那些更加聪明、能够将市场视为一门严谨的科学的交易员。为此，他在大学进行大量的演讲，邀请美林、高盛等国际投行人士给学校师生讲课，以燃起他们对证券的热情。在万国的中层以上团队中，来自复旦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和上海财经大学的学生、老师占到90%以上。这些人通晓财经知识，并有一定的英文水平，能够很好地学习国际投资理念。相比之下，其他证券公司雇佣的员工大多为中专毕业生。

凭借专业精神，万国迎来了自己的辉煌。在一级发行市场上，万国曾经一天出席四个发行仪式。很多企业的上市都找万国证券承销，最后，政府不得不出来协调，分配给其他券商。而在二级市场，交易量前十名的证券营业部中，往往有七、八个都是万国的。事实上，万国证券一度持有中国国内上市公司70%的A股交易量和几乎全部的B股交易量。

管金生与原君安证券公司的张国庆、原申银证券的阚治东，并称为中国证券市场的“中国证券教父”。

** 327国债事件与万国证券的劫难 **

国债期货是个零和游戏。

327品种是对1992年发行的3年期国债期货合约的代称。由于其于1995年6月即将交收，现货1992年3年期国债保值贴补率明显低于银行利率，故一向是颇为活跃的炒作题材。市场在1994年底就传言327等低于同期银行存款利率的国库券可能要加息；而空方则认为1995年通货膨胀已经在下降，因此没有可能再提高保值贴补率，而且财政部也没有必要为此多支付10多亿元的利息，使财政更加吃力。于是，围绕着对这一问题的争议，期货市场形成了327品种的多方与空方，该品种价格行情的最大振幅曾达4元多。

多方主角是财政部下属的中经开。那个时候，中经开的董事长刚从财政部副部长的位置退下，总经理则是财政部综合司司长。327品种从1995年2月起，价格一直在147.8-148.3元区间波动，2月9日中经开联合江浙一带的一些大户高调做多。多方做多的理由主要是对保值贴补率的预测。事实上，市场并未认真地计算价格价值比的走势，而在很大程度上进行的是资金实力和消息的较量。2月23日，财政部发出公告（也有资料说是2月24日公告），关于1992年期国库券保值贴补的消息终于得到证实（中金开也许早就知道该消息，甚至有人猜测财政部的中财系促成了此事）。2月23日多空短兵相接，多方基本控制着主动权，先以80万口（“一口”对应2万元面值的现券）在前日的收盘价的基础上提高到148.50元，接着又以120万口攻到149.10元，再以100万口改写150元的记录。盘中出现过200万口的空方巨量封单，但瞬间便被多方收入囊中。

空方的总指挥是万国证券公司，二号主力辽国发。2月23日下午，空方主力阵营中的辽国发临阵倒戈，突然空翻多，使327品种的创出151.98元的天价。在大势既去的情况下，最后8分钟，赌红了眼的空方司令万国先以50万口将价位打到150元，接着连续以几个数十万口的量级把价位再打到148元，最后一笔730万口的巨大卖单（接近中国1994年国民生产总值的1/30）令全场目瞪口呆，把价位封死在147.50元。在这一阵紧锣密鼓的狂轰烂炸之中，万国共抛出1056万口卖单，面值达2112亿元，而所有的327国债总额只有240亿元。也就是说，万国卖空的数额超过了该品种总额的7.8倍。若按收市价147.50元结算，意味着一大批多头将一贫如洗，甚至陷于无法自拔的资不抵债的泥坑。

1995年秋天，网红老师给我们一二年级研究生上投资银行课的时候讲了1995年2月23日的327国债事件（记得当年的考研题目是“我国国债期货市场的现状、问题与建议”（25分）），上午万国知道大势已去的时候，当天调集所有资金，打算孤注一掷。老师还讲了万国下单前的一个八卦细节，据说万国领导比较迷信，他妈妈说他利东方，于是燃香一柱，朝东方拜了三拜，下令下单。火焱昆岗,玉石俱焚。

后来有人认为，当天的交易，违规操作的不仅是空方，多方实际上违规在先。但多方因为有中经开，幸运便似乎总是与之相伴相随。空方在最后8分钟竟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多方的违规事实。

上交所当晚紧急宣布：23日16时22分13秒之后的所有交易是异常的无效的，经过此调整当日国债成交额为5400亿元，当日327品种的收盘价为违规前最后签订的一笔交易价格151.30元。如果按照上交所定的收盘价到期交割，万国要赔60亿元；如果按147.40元计算，万国赚42亿元；如果按151.30元平仓，万国亏16亿元。这天中国证监会下令将这8分钟内完成的交易全部取消。

据说当天晚上10点，尉文渊一个人跑到二楼贵宾室坐了一个小时。不知道他当时想了什么。万国参与上交所许多制度建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中金开虽然违规在先，但它是财政部的“亲儿子”，哪里得罪得起万国证券？151.30元的平仓价算是一种折中吧。无论如何，上交所理应受到诸多指责：上交所为什么没有控制住持仓量？为什么会出现200万口甚至上千万口的封单？为什么有的会员帐上没有保证金也能成交？1056万口需要52.8亿元保证金，帐上真有这笔钱吗？为什么对上下差价达到4元之多的振幅没有预警控制？熔断制度？为什么不设涨跌停板制度？限仓制度？然而，这些指责于事无补。1995年9月15日，尉文渊被免去上交所总经理职务。

** 327国债事件的结局**

* 产品 *

在仲裁机关的调解下，327国债期货在2月27日、28日进行了协议平仓，但效果不甚理想，3月1日又进行了强行平仓。1995年5月17日，中国证监会鉴于中国当时不具备开展国债期货交易的基本条件，发出《关于暂停全国范围内国债期货交易试点的紧急通知》，开市仅两年零六个月的国债期货无奈地划上了句号。中国第一个金融期货品种宣告夭折。2013年9月6日，国债期货再次上市，已是时隔18年之后。

* 机构 *

1、1996年1月1日曾经如日中天的万国证券与保守稳健的具有银行背景的申银证券合并，申银证券的阚治东出任申银万国总裁，法人代表。7月1日申银万国证券正式挂牌，万国证券退出历史舞台。

2、中经开在327国债事件发生当天虽然同样也有违规，却是毫发无损。然而，作恶多端必自毙。经历长虹配股事件、操纵东方电子股价，最后中经开葬身于银广夏造假。2002年6月7日，鉴于中经开严重违规经营，中国人民银行决定撤销中经开，停止该公司除证券经纪业务以外的其他一切金融业务活动。

* 人物 *

1、管金生，1995年5月19日，在海南被捕。1997年，以受贿罪、挪用公款罪判处有期徒刑17年，剥夺政治权利5年，并没收个人财产10万元，罪名中却没有涉及违规交易，据说不使用违规交易是为了避免将中经开牵扯其中。

2、魏东，当时只有28岁，研究生毕业仅仅2年，曾在中经开执掌证券部，后下海创立自己的公司。但在这场战役中，他被媒体描述为多头们事实上的主操盘人。后来创立证券市场“涌金系”。涌金系高峰时期持有13家A股公司，其中包括九芝堂、千金药业和国金证券。

3、坊间传闻国债期货大赢家还包括29岁的袁宝璟、34岁的周正毅、30岁的刘汉和33岁的陈树隆。

** 后记：天道轮回，苍天又饶过了谁 **

2003年，管金生在上海提蓝桥监狱服刑7年后，保外就医。2016年6月6日，69岁的管金生出席上海九颂山河基金公司的揭幕仪式，并以董事长的身份重回资本舞台。

2003年9月，周正毅因涉嫌虚报注册资本罪和操纵证券交易价格被捕。2007年11月，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周正毅有期徒刑16年。

2006年3月17日上午，袁宝璟因受到恐吓、敲诈，遂雇凶杀死昔日朋友——原辽阳刑警汪兴在辽阳市被采取注射方法执行了死刑。

2008年4月29日下午，魏东跳楼身亡，享年41岁。

2015年9日，湖北省咸宁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对犯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故意杀人等罪的罪犯刘汉等人执行死刑。

2019年4月3日，福建省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宣判陈树隆受贿、滥用职权、内幕交易、泄露内幕信息一案，对被告人陈树隆以受贿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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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6日，管金生在和讯网举办的“"互联网+"金融投资高峰论坛”上演讲，终于公开谈及他在“327国债期货事件”中的经验教训。他说：

“我这一生吃亏、吃很大的亏，就是没有放下自己内心的骄傲和清高”。

参考文献：

1、 管金生：我为什么辞职下海创办万国证券

2、折翼的“证券之王”管金生，《环球企业家》，2004年07月19日。

3、股史荟萃：证券市场的准“滑铁卢之战”，中国证券网，2008年10月21日。

4、刘汉之死：327国债四大当事人的失败宿命，影子金融，七禾网，2015-02-25

文章来源公众号：风动幡动还是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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