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枭武禁断婚，男，笔名陕岩。生于1969年12月27日。西北大学三期青年作家班毕业。入选陕西省委宣传部“百优人才”扶持计划。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陕西省第十届人大代表。现任高陵区文联副主席，高陵区作家协会主席。历年来在全国各地报刋发表诗歌，小说作品百余篇（首）计一百余万字。出版有《你的泪》等文学作品5部。另著反映渭北地区百年沧桑的长篇小说《上马渡》（第一卷），以及反映当下农耕社会变迁的长篇小说《坑主》、《黑嘴》等，将于近期付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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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集

01

向东的长歌（诗歌）

我站在巴颜喀拉之上向东长望一一

黄河涛涛，长江滚滚……

1921，2021。整整一百年了，

你何曾忘记，人民对于历史的抉择？

从南湖红船到红色瑞金禁断婚；

从湘江战役到遵义会议。

多少磨折和苦难纷至沓来？

多少神州赤子为你前赴后继？

那南国的红豆和浴血的映山红啊！

至今还在风中守望。

大渡河的十三根铁链，

锁不住血色的信仰禁断婚；

腊子口的万仞绝壁，

又怎能阻挡你舍生忘死的顽强？

那南泥湾里的小米饭和宝塔山蓝格盈盈的天啊！

都在艰苦卓绝中见证禁断婚：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站在神州大地向东长望一一

黄河在北，长江在南……

1921，2021。整整一百年了，

你又何曾忘记，历史对于人民的承诺？

从西柏坡的“进京赶考”

到天安门城楼上的“向全世界庄严宣告”；

从轰轰烈烈的三大革命运动到三线建设。

那大西北深处的一声巨响啊！

可是东方欲晓、自强不息的抉绝？

春风化雨，凤阳涅槃；

春天故事，渔村化龙。

曾经的改革开放的春潮啊！

说的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历久弥新……

我站在百年初心的新时代向东长望一一

黄河东去，长江东去……

1921，2021。整整一百年了，

这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承载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啊！

正是你对历史和人民绘就的蓝图。

从十一届三中全会到十八大；

从全面改革开放到全面决胜小康社会。

那华丽转身的睿智和气魄，

见证沧海桑田、顺天应人。

前海深港、雄安新区、港珠澳大桥；

天眼射电、量子卫星、大国重器。

说的不仅仅是日新月异、中华崛起；

筑梦丝调之路，筑梦人类命运共同体，

才是你与世界的日月同辉、慈航普度！

百年初心，百年淬火！

站在巴颜喀拉之上向东长望一一

我仿佛听见黄河和长江都在引吭高歌禁断婚：

信仰和理想，足以扛起巍巍群山；

历史和使命，足以涤荡江海河川！

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啊！

这全新的、向东的长歌……

02

光荣的视角（诗歌）

在光荣面前

赢得光荣的人

必定属于劳动并创造者

而在光荣的背后

劳动并创造者的意义

又何止百千万亿？

你或许没有鲜花和掌声

你可能只有汗水和奋斗

甚至是艰辛和眼泪

卑微与挣扎……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在跋涉中

从来不会停止默默无闻的脚步！

我知道笑脸背后的哭泣

说的是生命如斯

生活如瀑的感受

光荣淹没的黯然

并不代表你就被光荣抛弃

在黑暗中依旧不放弃追逐光明

在寒冷中依然执着寻觅温暖

这才是光荣赋予你的意义

城市的光荣

是因为乡村的奉献

乡村的光荣

是因为土地的孕育

土地的光荣

是因为农民的勤劳

农民的光荣

是因为谷穗的沉重

麦浪的翻滚……

儿女的光荣啊

背后站的是白发苍苍的父母

国家的光荣啊

背后站的更是泱泱亿万的人民

成功的光荣啊

背后站的是无数次失败的愈挫愈奋

无我的光荣啊

背后站的却是从来不曾放弃追寻的自已……

我要说

让光荣照亮普通人的黯淡

显赫和卑微就都会沐浴生命的尊严

让光荣温暖角落里的寒冷

高尚与猥琐就不会拉大距离

让幸福抚慰伤痛

让希望点亮失望

光荣的意义就是光荣之外的意义

把丰收的光荣献给大地

把大地的光荣献给蓝天

把无我的光荣献给真实的奋斗

把真实奋斗的光荣

献给天下最普通的劳动并创造者

在光荣的面前和背后

光荣不仅仅属于赢得光荣的人

光荣更属于百千万亿、赢得生活赢得自己、

寻找最美自己的一一你一一

03

玉匣先生（小说）

村里有位老中医，不但脉把得准，病认得清，而且洞明世事，见解不群。他往往以医理示人，话中暗藏喻世玄机；又每每借看病说事，劝人扶正祛邪，向上向善。一些人不通款曲不得要领，说他看病就看病么，却婆婆妈妈，哪儿来那么多的话絮子哩？于是，背后就拿农村人的一句俗话戏谑他，说他“头底下枕着玉匣，想起啥说啥”。背后地里还戏称他是“玉匣先生”。

他知道后笑言：好唬人的头衔！

农村人说的玉匣，是指集六十年一花甲子的一套历书。这与晋代许逊所著的《玉匣记》还不尽相同。虽说都涉及吉凶休咎，包罗万象。但前者更通俗实用，更倾向于农俗、农耕，百科知识。而后者则晦涩难懂，侧重于江湖方术，占卜算卦。是故先生才有“好唬人的头衔” 一语。

某年某日，一位陌生男子慕名找先生看病。谓先生说：久闻先生大名，天麻亮就往这边赶。只知先生是这个村里人，却不知是哪一家？急得我开个车在村里转圈圈。先生笑说：鼻子底下是嘴，你不会问么。男子道：也怪我来的太早了！车到村口，满村子的大门还没开哩。幸亏碰到一个上学的女娃，才把我引到先生门前。要不然，我干着急没办法，光剩下干等。先生一听这话，怪怪地扫了男子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那你说说你哪儿不美气了？男子叫苦道：我这一段时间老害木乱，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勉强睡着了，一个梦连一个梦，早上赖在床上还不想起。一说话就想发脾气，发完脾气又后悔。总之一句话，就是吃啥啥不香，弄啥没心劲，浑身无力。心里还害慌害谋乱。跑到医院查了个遍，医生却说啥毛病也没有。您说我这是中邪了还是被鬼拿住了？话刚说到这里，先生还没应声，就见一中年妇女引着一少女来到面前。中年妇女有点一惊一乍地说：哟，我说我赶早引娃来看病哩，不想还有比我来得早的。

中年妇女是邻村人，经常在先生这里看个头疼脑热。先生笑着招呼她：早了好么，早了脉更清晰，先跟娃坐，稍等一下。

男子接了前边的话问先生：我刚给您说的那些症状，是不是要得大病的前兆？先生答：不忙，把手伸出来我先号脉。男子问：左手还是右手？先生说：随便，左右手都要号。

在号脉的过程中，先生像往常一样，一会儿跟男子谝这，一会儿跟男子谝那，东一榔头西一棒。东边太阳西边雨。几乎让男子忘了他是在号脉，诱导得男子不由得插了些许话，发了不少议论与感慨。

号完脉的先生问男子：你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吧？男子一怔，您咋看出的？先生没有直接回答，笑说：后生可畏。祝你药到病除，来年官升一级。男子闻言，连说谢谢谢谢，借先生吉言。待要乘兴与先生攀谈时，先生却一打一手势挡了他，边开药方边说他的病情：你体内湿热与寒邪交织，因而阻滞了经络。经络不通，五脏失和，进而导致肝火上亢，肾阴亏虚。故有口干舌燥，尿涩便粘，夜不安席，心神慌乱之象。所开约方以化湿去热为主，固本驱寒为辅。三付药后，当见好转，好转后再依方服三付，定能痊愈。说完写完，即将药方交于男子。

男子拿了药方，看看坐在一边等候的中年妇女，大约是想问先生啥话，却又不便占用别人的看病时间，就意意思思地欲走不走。先生见状，以右手食指于茶杯内蘸水，在桌上写了一个“乱”字，一个“毕”字，谓男子说：乱乃舌嚼苟且，千口热议，虽有刀光剑影之忌，尚不至有真刀真枪之虞。若一步不慎，加上一笔就会原形毕露，穷途毕现，那可不是药能治得了的！怕是陈抟老祖也没办法哦！

男子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先生却挥手送客，喊中年妇女的女儿过来号脉，男子只好怏怏而去。

中年妇女带女儿来看病，是因为女儿好好的发恶心害头晕，不好好吃饭，眼看着才几天时间，脸蛋子就瘦了一圈儿。中年妇女让先生给看看，是不是娃胃上的毛病？

先生边号脉边问女娃：今年十几了？女娃回十五。又问上初中几年级？女娃回说二年级。先生若无其事地回头再问中年妇女：娃怕身上来了有两年了吧？中年妇女忙应：有，有，大概十二岁那年就有了。先生就让女娃张口吐舌。看完舌苔后，最后问女娃：上次来例假到现在有多少天了？女娃迟迟畏畏地抠着手，似似乎乎着回：快四十天……

先生“嗳吁”一声，说声“好了”。却没有立即去开药方，而是点燃了一支烟，悄言没揣地抽起了烟。

中年妇女看看抽烟的先生，又看看神情恍惚的女儿，问先生：娃，娃到底咋、咋了？

先生猛吸两口烟，拈灭了烟。轻描淡写着说：娃这病是妇科上有点小麻烦，虽无大碍，但却拖不得。为保险起见，你尽快带娃去省城的妇幼保健院做个B超。估计要做个小手术，我这里先给娃开两付药，你带娃从省城看回来再让娃服用都跟得上。要让娃忌生、冷、硬食。话至此，即提笔开药方。边开药方，边和蔼着说教女娃：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你才十五岁，正是读书的大好年华，千万不可分心走神、上当受骗，辜负了父母对你的期望啊！

中年妇女似突然回过了神儿，刚“爷呀”一声，冲着女儿要发作质问女儿时，先生就“嗨”地一声一挥手，禁断她道：我又没说啥，你顿齐捏严也不要说啥。任何人更不会知道啥。娃还是个娃么，娃以后的路还长着哩！有个糊涂的娃，哪有个糊涂的舵人？事大事小，先让事过了都是好年景……

若干年后，先生曾经看破不说破，极力呵护的这个“娃”，却也知耻者勇，竟然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大学毕业后，又顺利应聘到一家国企做了白领。因为业绩突出能力强，人又长得漂亮，还于众多的追求者中最终锁定了自己的白马王子。将出嫁前夕，女娃独自驱车来到先生家，一见先生，便扑跪于先生面前，一时泣不成声。

又一年，先生的家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客人一做自我介绍，先生才认出是多年前，与邻村那个早孕的女学生在同一天来看病的那个陌生男子。男子此来不为看病，专为看望先生 ，和先生“续缘”、“叙旧”。

据男子自己相学，那一年找先生看病，确实因身体不美，但同时也心慌木乱害着“心病”，为寻个散心宽心。

原来，那时的男子已是邻县某乡的党委书记。人年轻精干有能力，因而颇得上级领导信任，是组织部门培养的县级后备干部。年轻人一旦春风得意，就容易走桃花运。向男子投怀送抱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在高中时期暗恋着的一个女同学。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段时间，关于他的桃色新闻，在县里传得风风雨雨。组织部门找他谈话，提醒他开年就要换届，告诫他自重自爱，注意形象，不要自毁前程。女同学却为他闹离婚，发誓要为他守身如玉。他进退维谷，欲罢不能。吃不下，睡不好，精神恍惚，木乱生疾。因此才有那年慕名找先生看病之行。

那次看完病，回去喝了先生六付药，身体果然立见好转。男子便饶有兴趣地寻思先生给他写的“乱”字和“毕”字，说的“千口热议虽有刀光剑影之忌，尚不至于真刀真枪之虞”的话，就认为这关键的一步还是要走稳！只要不“穷途毕现，原形毕露”，以后的啥事都好说。于是就暗暗和女同学协商议定，两人都忍一忍，先“忍痛割爱”一段时间，等换届后自己顺利当上了副县长，两人再分别向各自的家庭摊牌！重新打造属于两人的浪漫人生。女同学表示同意。同时警告男子：你若负我，我必让你家破人亡、身败名裂。

如男子所愿，换届后，他顺利地当选为副县长。女同学为表抉绝，于两个月后先离了婚。离了婚的女同学亦要求他尽快离婚。他考虑到才当副县长就闹离婚影响不好！便在外边另置房产，千方百计地哄着女同学：再等等，再给他一段时间，等他把江山坐稳了就离婚。谁知道一等便是四五年，眼看又到了换届时间。他心里眼里要扑县长的位置，而女同学也明自，在组织部门那里，他也是既定的人选。女同学只好从长计议。

当上县长后，男子出于谨慎，又把女同学拖了两年。要说男子的城府还真叫一个深。在他当副县长、县长的七年里，对外给人的形象堪称亲和贤能，勤政敬业；在家给人的印象又是尊老爱幼，体贴入微。而在女同学那里，他又表现得爱你一万年不够，亲你一万口不多！把个女同学对付得洋里三晕的。可谓后院不起火，前院不冒烟。竟能相安无事。

然而七年之后的他，因着孩子已大，心里的想法也越来越大，要顾忌影响，要进一步往更高的位置爬。故而离婚的念头，也就一步步打消了。他原本想维持原状，让女同学与老婆继续相安无事。可女同学似乎看透了他虚于逶蛇的把戏！给他发出了限期离婚的通牒！两人由此因爱生恨，愈演愈烈！最后，大约女同学对他失去了信心，希望也彻底破灭。绝望之下，就把他在副县长、县长任上违纪违法的一些事实，实名举报给上级纪委……

他因此被立案审查，还坐了五年大牢……

说起这些，男子羞愧难当。说自己是自做自受！辜负了组织的信任，对不起领导多年对自己的培养。现在悔不当初，追悔莫及。尤其是没悟透先生当时写给他的“乱”字和“毕”字。而后来的这一切，都随着这两个字来了！男子深深叹服：先生真正是高人神人啊！

先生笑说：前悔容易后悔难。余生还长，你还须好自为之。

说话间，又有人陆续来找先生看病。男子聊得功夫已大，不好再耽搁先生时间，遂起身告辞。先生送男子至大门口上车。

车子将启动时，先生似无意间问男子：敢问你那个女同学是做啥工作的？男子答：在县医院外科当主治医生。先生笑道：哦，原来是捉手术刀的，怪道来！言毕，挥手转身而回。

男子听了闷了半晌，“妈呀”一声一挠头，回头还要问先生话时，却见先生早已掩了家门没了影儿。

04

小炉匠（小说）

农村人口前有一句俗话，叫“小炉匠开不了锭子铁”。意思是说，受条件和格局所限，惯于小打小闹的人，你给他个大活儿他也干不了。

村里就有个小炉匠，人都喊他锅头。

锅头原本姓郭，大名儿叫郭高社。前些年，他抬脚不离一辆加重自行车，自行车的后架上总搭着两条口对口扎紧的帆布口袋，口袋里装的便是他干活时用的一干物什家当。他常年骑着自行车带着这一堆物什家当，一天到晚走乡串户，靠给四里八乡的人家钉锅、修灶、盘锅头，捣治锅碗瓢盆一类家用小零碎为生。尤其是他盘的锅头，烟利火硬、省柴省碳，堪称一绝。故人送外号郭锅头。叫着叫着，就成了锅头。

这些年，农村人的生活习惯因着社会发展，早已发生了沧桑巨变。乡里人大多用上了煤气灶、电饭锅、电饼铛等一系列家用电器，谁还再去盘烧柴禾的锅头，用一个钉着铁巴巴子的大铁锅做饭！勉强有一半家人留着这些过去的“老古董”，也是因为家里养着几只羊，要么喂着两头猪，只为给羊热水、给猪“插食”方便罢了。这对小炉匠锅头的生意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但锅头并没有因此而改弦易张。他把加重自行车换成了一辆旧三摩，依然拉着他那一堆吃饭的家活什儿，一天到晚不失闲，反而以不变应万变地扩大了他的业务。虽然乡里人不再需要钉锅、盘锅头，但农村生活条件、生活习惯一变，一些新的穿不串儿的活儿，还是离不开小炉匠的手艺。比如谁家有个铁艺栏杆需要烧烧焊焊，谁家的农具松动脱焊了需要修修补补，给妇女们回炉清洗个金银手饰，顺带再回收一些破铜烂铁和废旧电器，回来一拆一分类，卖个破烂卖个二手零件。年尽月满，日怕长算。锅头的收入，亦不逊于那些常年漂泊在外的打工族。

因此上，锅头凭一己之力，虽历尽艰难，却也把三个娃拉扯成人，安顿成家。尤其还把女人用性命给他留下的“秋瓜”蛋蛋子供养着上了大学，并娶到了一位城里女娃做儿媳。

“秋瓜”蛋蛋子是村里人私下谝闲传时，对锅头的小儿子的戏称。所谓“秋瓜”又叫拔蔓瓜，是瓜蔓上结的最后一茬能成熟的瓜。“秋瓜”成熟，瓜蔓已然老死无用。

村里人这样戏称锅头的小儿子，皆因锅头的女人因生这个娃死于难产。话无恶意，意在为锅头的女人惋惜！

那些年，计划生育政策非常严厉。锅头女人前面生了两个女孩，锅头却一心想要个“顶门杠子”！为了逃避计划生育服务队上门服务，锅头把两个幼女交给门中人照看，带着女人在外东躲西藏。以小炉匠的手艺，支撑着两人漂泊的生活。

待到女人再次十月怀胎，预产期临近。锅头不敢带女人去正规的医院生产，只好悄没声息地溜回远在北塬上的岳母家中，请了一个乡里的“拾娃老婆”帮忙接生。临盆之际，女人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虚弱不堪，“拾娃老婆”却看到娃的脚指头先出来！便“婆呀爷呀”的喊锅头：快把人往医院送！这娃是个“立生子”，这娃要大人的命哩……及至此时，锅头才相信了农村人说的俗语“人生人，吓死人”！

锅头已顾不了许多，失火连天地把女人送到了二十里外的医院。医生护士一顿手忙脚乱，小跑着把女人推进手术室。一个护士让锅头在一张病危通知单上签了字，告知锅头：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抢救大人、保住孩子。但你爱人因倒产失血过多，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整个手术过程，锅头双手抱头,摊坐在手术室外一言不发，眼泪和鼻涕涎水流了一大滩……

手术室的门第一次打开，一个护士抱着一个婴儿，一个护士相跟着告诉他是个男娃，一前一后跑去了监护室。他“呼”一下爬起身，急着向手术室门里边看，里面的护士却“咣”一下又关了门。

手术室的门第二次打开时，医生和护士长都走了出来。医生冲他摇了摇头，说：送来的太晚了，大人失血过多，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婴儿还好，就是刚剖出时发生了缺氧性休克，我们采取了抢救措施，看样子问题不大，现已送到监护室做进一步观察。就这情况了，希望你节哀珍重！锅头闻言顿觉天塌地陷！栽脚爬扑地扑进手术室。失声嚎啕中，就看见睡着了一样的女人，眼角还挂着两颗黄豆大的泪珠……

锅头不胜悲惶地安葬了女人。但却迟迟不愿看一眼他做梦都想要的“顶门杠子”。

锅头的岳父岳母憨厚老实，向来与人为善。出了这样的事儿，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私下里只道女儿福薄命浅，吃个舍饭还打了碗。非但没难为锅头，反给锅头宽了许多心，并设身处地为锅头着想，把小外孙抱回了自个家中，替锅头照管。

锅头为儿子起名郭克，意在这娃克了母亲。郭克在外婆家一直长到上学的年龄，才被送回到锅头身边。

人都说“立生子”娃虽然命硬克母，但长大了大多有出息。这话应验在锅头的这个“秋瓜”蛋蛋子身上，真不知是话说的有道理，还是因为娃在小时候就逮到了什么耳风，知道了自己的来历，所以才要“将功补过”。

锅头的小儿子被送回家以后，懂事的那程度，让一村的人都觉稀欠。在家里，娃从不出门去找其他碎娃玩耍。不是和两个姐姐抢着做家务，就是坐在小桌桌上复习功课。在学校，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拿奖状，常常把老师发的营养早餐偷偷装在书包，带回来留给父亲和两个姐姐吃。惹得一家人心疼心酸不已。

父子天性，血浓于水。锅头早年的心结早已打开。锅头只是不太和小儿子说话，锅头的忧伤其实早已淡化。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锅头把旧加重自行车换成了旧三摩，依旧干着小炉匠走乡串户的营生。

前几年，锅头还凭借着对四里八乡的熟悉，亲自为两个已然成年的女子，先后踏摸了殷实人家成了家。

这几年，儿子读完大学读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不但有了一份收入不菲的好工作。而且还谈了一个城里女娃引回家来征求他的意见。他给了女娃一个红包，唏嘘着说：给你妈的照片磕个头，我没意见。

儿子结婚那天，经司仪“浓抹重彩”地一介绍，他才知亲家母也是寡妇抓娃！那一瞬，锥心的陈年往事又一次触动了他。他不禁掩面而泣……

前段时间，村子因开发在即而面临拆迁。

儿子儿媳回家看望锅头。并向他传递了两层意思：一是将来的拆迁补偿款归父亲支配，儿子儿媳不参与任何意见；二是怜惜双方老人为了子女幸福，都孤苦伶仃了半辈子。如果父亲不介意，可以考虑亲上加亲，搬到城里一块住。老来也能互相做个伴儿。

锅头算是听明白了，儿子儿媳已经征得了亲家母同意，不然两个娃也不敢“猛子桶子”给他说这话儿。锅头低头不语，始终没接两个娃的话茬茬。

村子开始拆迁后，锅头先把女人的骨殖迁往北塬上的公墓安葬。那里离女人的娘家不远，那里的农村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被开发。

做完了这件事，锅头把一张上百万的支票交给了要接他去城里一块住的儿子，并告诉儿子：这是屋里的房子带地换来的补偿款。你小俩口刚结婚，几百万的房子才交了个首付，一月就扣七八千的月供！将来再生两个娃，负担如山大。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要的钱干啥？我有我的手艺，我的营生在农村。钱你拿去，你们给我说的那事不合适。不合适的人勉强在一块，反而会影响原本幸福的人……

儿子说不动父亲，只好从长计议。

此后不久，有人在北塬上碰见锅头。说锅头还骑着个旧三摩走乡串户，在那一片偏远的农村，依然干着小炉匠的行当。

有人风闻了他的儿子儿媳前边为他玉成好事的“敏禁”。就笑骂道：噫！真个小炉匠开不了锭子铁！老了老了，揣着一百万还不知道享福快活，却要骑个破三摩到处撵着寻罪受！一个糠心萝卜碰了个现成的洋参坑，他却硬硬地闲着不进坑！难不成这怂人长年在外跑，在北塬上早有了“向”了？

锅头今年也就六十岁的样子。锅头在北塬上有没有“向”，又有谁能摸得清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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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高陵文联

编辑：王凯

审核：赵娜